“海水稻”专家陈日胜。
8月18日,珠海平沙,陈日胜和助手交流实验用水盐度。
陈日胜,广东湛江人,年发现“海水稻”,自此开始长达32年的潜心研究,年培育出“海稻86”,现已在全国发展7个“海水稻”种植基地,培育样品上千株系,被誉为“海水稻之父”。
年与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基因组和大数据中心主任李新民团队第一次完成“海稻86”的全基因组测序,并在国际期刊发表了研究论文。
年“海稻86”正式在原国家农业部“农业植物新品种保护公报”上公布,进入由国家层面进行杂交试验、验证其是否为新品种的阶段。
年历经多年育种选种,定型品系为“海稻86”,在最后的10个株系中收获种子3.8公斤,成为日后“海水稻”的“火种”。
年—年在虎头坡村租下13.3公顷临海滩涂开始周而复始的普选稻种过程。
年与罗文列教授到湛江市遂溪县虎头坡海滩考察红树林时,偶然发现野生“海水稻”,当场收集种子粒,在一块滩涂地开始育种工作。
匠心阐释
那年我24岁,和罗文列老师在海边滩涂地发现野生水稻,后来被称为海水稻。在罗老师的鼓励下开始育种,今年已是第32年。海水稻本身的特性深深地吸引了我,比如它的同一批种子不会同时抽穗,我得年复一年地进行选种。这件事情很难停下来,只能一直坚持。年,我培育的“海稻86”得到了原国家农业部的认定。目前中国有约2亿亩盐碱地,很少有植被覆盖,如果都能种上水稻,不仅可以解决生态环境问题,也可以解决未来人们的粮食问题。
——陈日胜
“我现在得每天喝点酒,据说可以活血。”陈日胜倒下半杯酒解释。因为常年在田地里弯腰工作,这位56岁的“海水稻之父”已经腰肌劳损,喝点白酒有助于疏通经络。
8月中旬,在陈日胜的“海水稻”珠海育种基地里,高高矮矮的稻苗有些刚刚抽穗,有些已接近成熟。“我是和它们最熟悉的人,每一株苗种子来自哪里,种植第几年,我都清清楚楚。”
年,刚从农专学校毕业分配到雷州林业局工作的陈日胜,偶然在海边滩涂地里发现了一株野生稻种。于是,他从多粒种子开始进行培育,就有了后来广为人知的“海水稻”。如今,“海水稻”育种样本上千种,试验土地上万亩,这个农民出身的中专生用32年的时间诠释了什么是“从一而终”。
“莳松须残腊,栽花宜早春。移竹日随月,种麻月及辰。”自古,农业耕种须顺应天时地利,“海水稻”一年一熟,陈日胜也只能年复一年不间断地耕种,等待抽穗、结实,然后选取相对优良的植株再进行分离,如此循环反复。
在这期间,经历过资金紧缺、家人的不理解,但他没觉得苦,培育“海水稻”层出不穷的惊喜令他乐此不疲。面对突如其来的赞誉与争议,他说,“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够了”。
无意间的发现
8月15日晚,刚从毛里塔尼亚回国的陈日胜还没倒过来时差,但谈起此次西非之行依然神采奕奕。他身穿格子衬衫和米白色裤子,头发花白,手指关节粗壮,随他一同回国的还有当年在非洲种下的那些“海水稻”种子。
时间回溯至年11月,刚从湛江农业专科学校(今广东海洋大学前身)毕业被分配到林业部门的陈日胜,与老师罗文列教授一起到湛江市遂溪县虎头坡的海滩普查红树林资源。穿梭芦苇地时,陈日胜看到一株高近2米、似芦苇却结穗的植物,其穗呈青白色,穗顶有一小撮12厘米左右的尖芒,剥去果壳,可以看到红色的颗粒,形似谷物但难以精确辨认。
罗文列教授仔细查看后,判断这可能是一种生长在海滩滩涂盐碱地的野生水稻,于是就叫陈日胜摘些种子回去研究。回忆起当时的场景,陈日胜眼眸里依旧闪着光芒,正是这无意间的发现,成就了他这一生所走的道路。
陈日胜当场收集了粒种子,找到一块滩涂地便开始了育种工作。“就种了三四平米,很小的一块地。当时有牛经常出没,我就给地盖了一块网,没想到第一年种子被鱼吃掉了不少。”说到这里,陈日胜大笑起来:“没想到吧,防了岸上的牛,却没防住海里的鱼。海鱼随着潮水冲上岸,就顺便把种子吃掉了。”最终天遂人愿,幸存的一小部分种子被日后培育出广为人知的“海稻86”。
年,陈日胜在虎头坡村租下了13.3公顷的临海滩涂,开始了漫长的普选稻种过程。年种植株,选择优良单株51株;年种植51个株系,入选15个株系,选择株高、熟期一致的单株80株……如此反复直到年,才定型品系为“海稻86”,在最后的10个株系中收获种子3.8公斤,成为日后“海水稻”的“火种”。而之所以取名“海稻86”,是为了纪念年的那次“发现之旅”。
时光过去32年,“海水稻”种植面积也由最初的三四平米扩大到如今的上万亩,并在全国形成了广东、山东、黑龙江、内蒙古等7个种植基地,以及西非等海外基地。对于“海水稻”这个名称,陈日胜解释说,并不是这种稻一定采用海水灌溉,而是适合在盐碱地生存。让他惊讶的是,沿海多台风,“海水稻”很容易被吹倒在水中,但风平浪静后,稻穗却能弯着身再长起来,照样抽穗结实。
走一条人少的路
陈日胜今年56岁,偶尔会自嘲“人家都说我是个怪老头”。他把这个“怪”定义为“执拗、反叛、喜欢走人少的路”。
高中时,为了反抗学校每人每周捡斤牛粪,他做了一道数学题,计算这个镇有多少头牛,一天能产多少牛粪,结果发现这个捡粪的任务不合理,最后迫使学校取消了任务,却办了一个月的思想学习班。“我觉得没有做错什么,还多了一些看书的时间。”
正是这种“怪”,让他在“海水稻”研究领域一直坚持了下来。上世纪80年代,在“体制内”工作几年后,陈日胜就辞去了“铁饭碗”,开始潜心专研“海水稻”。多年后,当回想起罗教授的那句“陈日胜,这件事我看只有你才能干成”,陈日胜陷入了沉思,“当时我不懂这句话的分量,现在懂了。‘海水稻’研究是一条没人走过的路,根本没法停下来。如今像我一样还留在农业里摸爬滚打的同学已寥寥无几。”
将西非国家作为试验基地,他同样选择了一条“人少”的路。毛里塔尼亚西濒大西洋,北部与西撒哈拉和阿尔及利亚接壤,海岸线全长公里,有2/3的地区是沙漠。自去年起,陈日胜就开始尝试在这里的沙漠上种植“海水稻”,虽当地采用地下水浇灌,但含盐量依旧能保持千分之二。今年,他将当地收割的海水稻种子带回国内进行再培育,“预期还有几年就能培育出适合当地的品种。”
而在位于珠海市高栏港区平沙镇的“海水稻”种植基地,绿色的稻田连绵一片,每隔一两米就会有一个写着编号的标志牌。“这里正在培育的样本有多株系,采用当地引流过来的海水进行浇灌,含盐量浓度不一。”
跟随陈日胜走进稻田深处,两岸的稻苗可将人淹没。站在稻田前面,陈日胜目光坚定而柔和,声调也提高了,“你能看出它们的差别吗?你看这一种稻穗是直立的,编号‘黑’,是黑龙江的稻种。它旁边这种是弯稻,就是南方稻。”陈日胜笑着将这些不同的样本比作双胞胎,说只有母亲才能分清他们的区别,而他就是这个母亲的角色。
做好自己的事情
“陈老师身上有股韧劲儿。”这是很多身边人对他的评价。自年发现“海水稻”,到年收到第一笔真正意义上的资助,陈日胜一直是单枪匹马“战斗”。
“罗老师讲中国的盐碱地不只在海岸滩涂,还分布在东北、西北地区。我当时就想要去这些地方看看,于是就下定决心买个车,从年开始自费开车跑中国。”而每次返程,陈日胜总会带着盐碱地的泥土样本和当地种植的稻种回家。他拎着几袋泥土,连包糖果也不带,久而久之,家里人都骂他不务正业,就连读过大学的弟弟也说他“你搞什么鬼研究,这是专家的事情”。陈日胜从没有做出回应,“能解释得通吗?索性就不解释了。”
年,陈日胜已经将国内的大部分盐碱地考察完毕。令他震惊的是,有近2亿亩的盐碱地可种植水稻,这也更加坚定了他做好这件事的初衷。很长一段时间里,“海水稻”并不盈利,陈日胜还要靠其他工作来支撑研究走下去。在考察路途中,他倒卖过胡椒、蔗糖,也曾在桂林、云浮等地种树养鱼,还从事过建筑、修路行业。为摆脱困局,陈日胜在年卖掉了在桂林的桉树林和鱼塘,筹资万元在遂溪村组建了虎头坡种植专业合作社并担任社长,正式将“海水稻”种植纳入合作社项目。
也是在年,北京一家公司获悉他在研制“海水稻”后,汇来了万元表示支持。随即,陈日胜和该公司合作,于年3月成立了一家生物技术有限公司,陈日胜担任副总经理至今。
资金的支持与公司化运作加快了“海水稻”项目进展。年4月,原国家农业部受理了“海稻86”品种权的申请。同年9月1日,“海稻86”正式在原国家农业部“农业植物新品种保护公报”上公布,进入由国家层面进行杂交试验、验证其是否为新品种的阶段。
同在年,陈日胜开始受到媒体的